恋爱掉马
标题是我瞎起的
今天算不上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上午遍布灿如金辉的阳光，下午就仅剩密密的白云。
在这有些阴郁的日子里，方锐撑着腮帮，昏昏欲睡地望着遍布地理知识的黑板。莫凡半趴在桌上，笔不住在素白的纸上划拉几下。
写些什么好呢。
莫凡暗暗纠结着。
十一月中旬，期中考来临。
刻苦学习如苏沐橙，她是期待着期中考的。每天上课规规矩矩地挺直腰板，清澈灵动的眼睛追随着黑板，手上不休地写些笔记。
她应该是期待着这样的机会来检测自己的。莫凡如是想。
苏沐橙的后桌莫凡，每天都在观察学习时孜孜不倦的苏沐橙同学。他的眼神常落在她身上。望着她因思考而紧抿的唇，长睫庇着的眼睛。
久而久之，生出些甜蜜的情愫来。不曾悸动的内心被温暖软的感情包裹住，而仅是因为她微扬的唇角，自己也跟着扬起嘴角的弧度。
好像风都随着她一起笑了，柔柔地拂过脸颊，红了耳根。
自己是喜欢苏沐橙的——无数次自我鉴定后，莫凡得到了心悸的原因。
她那么好，谁会不喜欢呢。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纠结了半节课的心思终于有了开口，他抽出那叠纸片里其中一张，覆盖在被圈点过的纸上。
“亲爱的苏沐橙同学：”
似乎过于亲密了。莫凡划去前三字，又重新抽出一张。
“苏沐橙同学：”
他忽然坐直了身体，轻咬下唇。莫凡近乎虔诚地望着那张纸，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我关注你很久了，希望……”
稍不注意，莫凡就在纸上写下了一行痴汉发言。他红着脸，急急划去。
又来一张新纸。
“苏沐橙同学：
我是爱慕着你的”
划去。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星辰。”¹
一笔又一笔，一张又一张。莫凡深陷在无止境的自我纠结中，怕写的太露骨引人厌烦，又怕含糊不清让对方感受不到笔下暗涌的情。
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动着。
身边的方锐终于闭上了打得两败俱伤的眼皮，睡去了。
莫凡也想好了。
“苏沐橙同学：”
他写。
“你好。”
“妄自给你留言真是打扰。期中考将至，成绩优异的你定不会错失良机。但在认真复习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是最重要的。”
“为我的唐突致歉。相信你能取得好成绩。”
“加油。”
莫凡长吁出一口气。
他平日的字是极工整的。一笔一划都是明朗的，顿笔也清楚，让人看了很舒心。但此刻他为了掩盖字迹的主人，难得写了一次潦草行书，让人只能勉强看出大致内容。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对着边角折起，对了两折，拿起笔在纸面上用没有钝角的横线和竖线认真勾画起苏沐橙的名字。
他凝神看着那张纸条，决定在放学无人时将其偷偷地将其放进苏沐橙的抽屉里。
下课铃倏然响起，莫凡飞快地扯出自己的课本压在了纸条上。
身边的方锐从睡梦中醒过来。
莫凡度过了一个极其煎熬的傍晚和晚自习。他怕傍晚去吃饭纸条会被人翻走，也怕带在身上会不小心丢失或弄得皱巴巴。
——毕竟已经没有勇气再写一张了。
莫凡摸着红透的耳根腹诽。
晚自习时他总想象着放学之后该如何将那张纸条塞进苏沐橙的抽屉里。每一次想象都让他心惊肉跳，害羞不已。但已是箭在弦上，不能够放弃了。
下课后莫凡不着急回寝，慢条斯理地写着他那空了一半的数学考卷。其实是因为过于紧张，大脑总是卡卡停停，不能流畅地写出一道题来。
“今晚带英语回去背？”莫凡听见苏沐橙对楚云秀的发问。
“傍晚不是背过了？带语文吧。”
“嗯。”女孩的声音清凌凌的，干净明快，撩拨了另一颗少年的心。苏沐橙将语文书放进书包里，一手提着书包带子，一手勾起水杯的带子，有说有笑地同楚云秀离开了教室。
莫凡紧张的心情落下了半分。
教室里终于只剩下莫凡一人。但他不敢马上就离开座位，生怕会有人返回取物。
过去了五分钟，一个人也没有来。
莫凡从考卷下摸出那张珍重的纸条，站了起来。
“我把宿舍钥匙落班上了！”走到宿舍楼下的苏沐橙突然喊道。
“那你快去拿吧，东西我帮你带上去。”
“好好好。”苏沐橙将书包和水杯塞进楚云秀的手里，转身朝教学楼跑去。到达楼下时苏沐橙抬头向班级所属的窗户望了一眼。
她是没有教室钥匙的。
那灯还亮着。
是谁还在班上呢。
苏沐橙心中自有答案。她走进了教学楼。在走楼梯时她放缓脚步，觉得这样寂静的楼里响起重而急切的脚步声是件骇人的事。
她一阶一阶的往上走，慢慢走到了后门口。
她站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向教室。
莫凡同学此刻正站在她的桌前，将什么东西塞入了她的抽屉。尔后站立在那，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步伐沉重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沐橙就这样站在黑暗里，看着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又打点好教室的一切，向门口走去。
她心里涨潮般涌起惊涛骇浪似的惊慌，不经思考的向身后的楼道跑去，就这样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宿舍。
夜是寂静而黑暗的。
就连那微凉的晚风也未发觉，少女透红如枫叶的脸颊。
真是奇怪呀。
明明心中自有答案。
早晨，莫凡带着一身疲乏与困倦来到了教室。他又纠结了一个晚上。
昨晚那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是谁的呢？
只要不是苏沐橙的，就可以了。
这是一个没有早督的早读课，莫凡直接趴在了桌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他不知道，在他补觉的期间，女孩双眸澄净，不住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好几次。
为了一探究竟莫凡究竟给自己送了什么，苏沐橙特地起了个大早，带着室友的班级钥匙第一个到班级，激动又忐忑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她觉得自己喉咙里卡了颗糖，还没尝过味道，就不小心呛进嗓子眼里。
苏沐橙坐在座位上，手缓慢地在抽屉里摸索着，在光滑的练习册封面旁，摸索到了一张有些粗糙的纸。
打开那张折叠平整的纸条，一段潦草的字迹清晰可见，还有几处改正的痕迹。她细细阅读着，想象着那个原本字迹工整的人刻意将字写得狂放时的姿态和书写时的纠结模样。竟忍不住弯了眼睛。
好幼稚哦。
也很用心。
接着又回忆起，那人站在自己桌前时垂下的脸上那惘然的神情。
右下角是没有署名的空白一片。
他要是知道自己掉马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感到万般期待。
那颗糖从咽里回到了食道，浓郁的甜味扩散开来，弥漫在嘴里。
苏沐橙觉得自己严重需要补充一下胰岛素了。
上午就这样毫无波澜地过去。
莫凡撑着下巴，眼神在练习册上的黑色印刷字体上一行行扫过，思索着一个正常的解题方法。昨天落下了一节课的内容没有听讲，今天又连接了新的知识，导致莫凡的大脑里出现了运行障碍。
不会做。他有些痛苦地蹙眉。
离下课铃声的结束已让分钟迈了两步，方锐应该已经到达食堂了。班上的同学也所剩无几，除了不舍得离开习题的莫凡，还有苏沐橙未曾挪动过位置。
莫凡的视线悄悄偏离。他瞥见楚云秀和苏沐橙作别。
苏沐橙今天不和楚云秀一起吃饭吗？
他的笔尖轻轻戳着空白的解题区域，思绪却已从中国飘向外太空了。什么赤道经纬度本初子午线，都被复杂的情绪揉作一团。
苏沐橙还坐着。她翻开了一本练习册。似乎与自己是同一本。啊，好像还翻到同一页了。
莫凡看着那个曲绕绕的光照辐射大小图，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正对上苏沐橙笑意盈盈的眼睛。
糟糕！命中了。
莫凡备受冲击般猛栽下头，脑中莫名其妙奏起了黄河大合唱，内心咆哮不止。笔尖一抖，在页面上划了条折线，极像他此刻跌宕起伏的心电图。
“那个，你好像纠结了很久呀。是不会做吗？”
苏沐橙开口。少女清脆活泼的嗓音在仅有二人的教室响起。
莫凡觉得自己的耳朵又不争气地变红了。
莫凡不知道此刻苏沐橙的精神也是极度紧绷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因心肌梗塞而昏厥过去了。
“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呀？”
终于说出来了！苏沐橙在心中泪流满面给自己放了个烟花。
两厢对望，苏沐橙目光恳切，嘴角也带着礼貌的笑意。态度相敬如宾。
“……你不吃饭吗？”莫凡踌躇着开口了。
“啊，我有买面包的。”为了证明自己，苏沐橙特地从书包里翻出两个早上买好的面包。可见她准备之充足。“你也没打算去食堂吧，这个给你，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个蛮好吃的，嘿嘿嘿。”
“……谢谢。”莫凡伸手接过，因为不敢直视苏沐橙，伸的角度略有偏差。蹭过苏沐橙的手指后，他才接触到面包那层塑料包装。
两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嗯，你尝尝！”苏沐橙的脸晕上了淡淡的粉色。
“啊，你看这个图……”
她将拨到耳后的头发放了出来，正好盖住自己通红的耳朵。
没剩几人的教学楼格外安静，风扇吱吱呀呀，窗外阳光跳跃的声音似乎也传入了耳朵里。
莫凡安静地倾听着。
苏沐橙在一张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字迹让人赏心悦目。她的连笔很漂亮。
她看着自己飘逸无比的字，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张纸条里凌乱的话语，就连字迹的笔锋都看起来局促而迫切。
她笔锋一抖，打了个圈出来——正好是桃心的。
莫凡迷茫地看着苏沐橙飞快涂掉了那个爱心，又迅速写下一行知识点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
刚才被涂掉的好像是一个爱心？
直男莫凡并没有其他更深入的想法。
“嗯，就是这样啦。你听懂了吗？”苏沐橙讲完最后一道题，盖上了笔帽。
莫凡点点头。
苏沐橙深吸一口气。
“好的。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莫凡的视线移到她脸上，发现她的唇微抿着。
苏沐橙合上自己的地理练习册，又翻开了封面，一张素白的纸就这样出现在了莫凡的视线里。
？？？！！！！！！
莫凡感到窒息，和掉马的巨大惊慌。他的内心又开始高歌黄河大合唱了。
他栽下头不敢直视苏沐橙。
原来他掉马了会像只鸵鸟呀。苏沐橙取得了重大收获。
“你的鼓励我收到了，谢谢你。”
苏沐橙尽量以温柔又感激地语调回复对方，实际上她微微颤抖着，激动得眼泪都要迸发了。
掉马的莫凡紧盯着那张纸条，如一道惊雷劈到他身上，激得他脸颊通红无比。
“……”
他本就匮乏的话语全都哽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挤不出。
“那个……呃。”
苏沐橙突然卡壳了。
“昨天晚上那个是你？”
在苏沐橙再一次语出惊人前，莫凡的大脑飞速转动，思索出了一个苏沐橙知道真相的原因。
“是我。”
苏沐橙乖巧地回答。
“我是回来拿钥匙的，然后就撞见了……”
“为什么要跑？”
莫凡问到，他在想没有拿到钥匙的苏沐橙为何会急匆匆地逃离现场。既然特地折返回来拿，应该很重要不是吗。
卑哀如莫凡，这时还把苏沐橙作为唯一思考因素。
“嗯——其实我也喜欢你。”苏沐橙破罐子破摔，干脆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自己努力掩藏多时的小秘密，让莫凡的心里风雨交加，巨浪滔天。
他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低垂着头的他有点想从包里摸出手机，给自己打个120。
“等等，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脸颊红红的苏沐橙对同样脸颊红红的莫凡说，后者点点头。
“你能不能也给我补习一下地理呀？”
“什么？”莫凡问道，声音有些干哑。五分钟前还在给自己补习的人忽然要自己给对方补习，是为了检测学习成果还是跟背家法一个道理？
“哎…嘿嘿嘿。”苏沐橙的脸更红了，但她依然很认真地看着莫凡。
“我在这很诚恳地请求你帮我补习地理，理由是……”
莫凡终于舍得抬起头了，这让苏沐橙呼吸一滞，才开口的话猛地咽回了肚子里。
但迎着莫凡惊讶又期待的目光，她又很勇敢地继续下去。
“我对你的喜欢，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方位边界，不知道该怎么去你心里。”²
“那么，我的后桌莫凡同学——”
她笑得眉眼弯弯，两只墨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像黑夜里熠熠生辉的星辰。
“为了我们彼此能取得优异的成绩——能请你跟我谈个恋爱吗？”
1：出自陈粒《远辰》
2:改自
头脑可以接受劝告，但是心却不能，而爱，因为没学地理，所以不识边界。
——杜鲁门·卡波特 《别的声音，别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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